2025年3月29日，由敦煌當代美術館主辦的「穿越時空的回響：當代藝術與歷史遺跡」國際學術研討會在上海長陽創谷C4·創谷劇場啟幕。本次會議以“時代錯置”（anachronism）為理論框架，結合阿洛伊斯·里格爾（Alois Riegl）關于文化遺存價值的探討，邀請10余位學者與藝術家共同圍繞：藝術創作與歷史遺存、展覽策略與時空觀念、時間性與“時代錯置”，三大核心議題展開深入討論。中國美術學院藝術人文學院范白丁策劃，北京工業大學藝術設計學院高遠擔任召集人與話題發起人，敦煌當代美術館館長杜晨艷出席并致辭。

會議策劃－范白丁

召集人－高遠

敦煌當代美術館館長杜晨艷在開幕式上回溯美術館的學術使命，自2024年11月開館以來，始終致力于“敦煌文化的當代表達”。其首展“境象敦煌”通過數字技術、跨媒介創作與沉浸式展陳，將千年文明遺產轉化為當代藝術語言，為本次研討會提供了實踐范本。她期待通過藝術創作與歷史遺存的互文性、展陳實踐對時空觀念的重塑、歷史遺跡再闡釋三大核心議題的探討，為傳統文化與當代藝術的深度聯結開辟新路徑。

敦煌當代美術館館長－杜晨艷

本次研討會嘉賓有北京畫院院長吳洪亮、上海博物館展覽部副主任褚馨、中國美術學院教授周詩巖、上海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副院長陳研、復旦大學哲學學院教授魯明軍、斯坦福大學終身教授謝曉澤、著名藝術家劉建華、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館長李峰、資深策展人郭小力、當代藝術家龐海龍等出席。他們結合自身實踐，分享了對歷史場域與當代藝術互動的前沿思考，涵蓋從理論研究到策展實踐、從材料實驗到空間敘事的多維度討論。

在「穿越時空的回響：當代藝術與歷史遺跡」研討會上，北京畫院院長吳洪亮作為上午首位發言嘉賓，以《策展與共情場域：如何通過展覽激活傳統與當代鏈接》為題，探討策展的核心在于打破傳統與當代的二元對立，搭建情感共鳴的橋梁。他指出，策展雖源自西方概念，但在中國有著獨特的轉化。古代“策”字寓意動力、方向、激勵與智慧，策展正如編纂歷史，將不同藝術品與觀念串聯，推動藝術的延續與發展。在最后，他引用黃永玉先生的話：“美，很易消逝，藝術的使命是挽留?！?/p>

吳洪亮

上海博物館展覽部副主任褚馨以《藝術展覽策劃的當代性思考》為題，探討了傳統博物館如何融入當代藝術元素。她分享了上海博物館近年來的多個展覽案例，如“金字塔之巔”展利用沉浸式技術重現古埃及，“對話達芬奇”展則讓意大利超跑與中國書畫同臺，呈現東西方工匠精神的對話。這種跨文化策展方式不僅拓寬了展覽的表達維度，也為本次研討會提供了重要參考。

褚馨

中國美術學院教授周詩巖以遼代建筑為切入點，揭示了歷史遺跡的 “動態生命力”。她通過對比薊縣獨樂寺觀音閣與應縣木塔的結構，指出遼代建筑融合游牧與中原文明的復雜性——契丹工匠在繼承唐代技術的基礎上，創造性地采用‘叉柱造’與‘纏柱造’，使建筑兼具雄渾但又不失靈動。她強調遼代建筑在特定歷史語境中所體現出的當代性，并指出那是一段創造力得以罕見釋放的時刻。

周詩巖

上海師范大學副教授陳研以17世紀基歇爾的《中國圖說》為例，剖析了跨文化圖像翻譯中的“時代錯置”現象?；獱枌⒅袊兴_誤譯為埃及神哈波克拉特斯，雖屬誤讀，卻催生了歐洲啟蒙思想對東方的文化想象，形成了一種新的視覺表達。陳研指出，這種“生產性誤讀”不僅具有歷史意義，也為當代藝術提供啟發。當代藝術面對歷史文化遺產時，應通過翻譯與再創造激發新的藝術語言，而非簡單復刻。

陳研

復旦大學教授魯明軍以羅伯特?勞申伯格的《已擦除的德?庫寧的畫作》為起點，探討藝術如何通過“否定”傳統形式實現自我革新。他將此與約翰?凱奇的《4’33”》及白南準的《電影之禪》并置分析，指出這些作品雖以“空白”或“擦除”為形式，但實則在技術迭代與共情需求的雙重張力中，嘗試“凈化”藝術語言、重建表達可能。魯明軍強調，當代藝術不應一味追求形式突破，而應回歸創作的日常性——或許我們應像敦煌匠人般，將創作視為日常勞作，在與歷史的參照中等待靈光。

魯明軍

在上午部分藝術家與學者發言結束后，主持人范白丁組織與會學者圍繞“藝術史與理論中的’時代錯置’”展開圓桌討論。

中國美術學院教授周詩巖以阿比·瓦爾堡的“死后生命”理論破題，指出藝術作品的真正生命力在于其不斷跨越時空的“遷徙與重生”——敦煌壁畫歷經千年仍激發當代想象，恰印證了“創造力瞬間”的永恒價值。北京畫院院長吳洪亮則以“無邊界策展”回應，以上海博物館東館為例，強調打破傳統與當代的隔閡：“當齊白石水墨與新媒體裝置并置，觀眾不再追問‘古今之分’，而是直接感知美的共振?！辈┪镳^轉型成為熱議焦點。上海博物館展覽部副主任褚馨坦言，傳統展陳模式正被“共享文化空間”理念顛覆：六千座博物館中，無藏“的空殼館”倒逼我們重新定義何為“真遺產”——是文物本身，還是它激發的公共對話？魯明軍教授犀利指出，當代藝術面臨“雙重祛魅”——技術碾壓下先鋒性的消解，與資本裹挾中創作尊嚴的流失?！叭羲囆g必須‘活著’，或需回歸工匠精神。劉建華的《日?！ひ姿椤废盗谐蔀槔C——陶瓷的脆弱性與歷史裂痕對話，材料本身即是一場無聲宣言。

這場討論最終指向一個共識——在技術加速迭代的今天，藝術的生命力既源于對歷史地層的深層勘探，也依賴于打破學科壁壘的勇氣。

「圓桌討論一」從左到右為：范白丁、吳洪亮、禇馨、周詩巖、陳研、魯明軍

在上午的研討環節中，學者們從藝術史、哲學與策展的維度出發，探討歷史遺產作為“時間容器”的動態特質——它既承載文明記憶，也為當代創造力提供基因庫。

下午的討論則聚焦于將理論轉化為行動：藝術家與策展人通過跨媒介創作、數字技術與社區參與，重構歷史場域，使其成為可呼吸的文化生命體。

李峰

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館長李峰以 “駝鈴聲響：絲綢之路藝術大展” 為例，展示了將 406 件文物、5 座復制洞窟與 43 件現當代藝術作品并置的沉浸式敘事。他提出 “打破館界與行業界限” 的理念，聯合 60 余家文博機構與哈佛中國藝術實驗室，將新疆出土的粟特文文書與數字裝置結合，構建文明交融的多維圖景。李峰強調——博物館應成為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梁，而非文明的冷藏庫。

郭小力

策展人郭小力通過分析多位藝術家實踐，闡釋了文化遺產在當代藝術中的創造性轉化。她以徐冰的《天書》為例，指出其通過偽漢字重構典籍形制，既致敬于活字印刷的傳統，又以“無意義書寫”挑戰文化符號的權威性；蔡國強的《天梯》則將火藥這一古代發明升華為連接宇宙想象的當代儀式，其在泉州完成的爆破現場重現了“通天”神話的時空對話；張曉剛的《大家庭》符號隱喻、王廣義的《東風?金龍》對工業遺產的重構，以及彭薇通過裝置對敦煌龕式結構的轉化等創作案例，都展現了歷史與當代藝術的對話。郭小力強調，這些創作通過解構、轉譯與跨媒介實驗，使歷史遺產突破靜態展陳，轉化為激活當代思考的“動態基因庫”，為理解文明傳承提供了多維度切口。

劉建華

中國當代藝術家劉建華分享了其在蘇州吳文化博物館的展覽實踐，將宋代官窯瓷片與激光雕刻結合，創作《殘器》系列。當代創作與歷史文物展陳于博物館的同一展柜中，從展簽的細節入手，與策展人冷林一同探討當代藝術融入歷史博物館空間的可能性。劉建華表示——陶瓷既是文明載體，也是時間容器?！稓埰鳌返钠扑榕c重構，呼應了敦煌壁畫歷代疊加的視覺特征。

謝曉澤

美國斯坦福大學教授謝曉澤以《想象、重構與創新：我的敦煌藏經洞計劃》為題，系統梳理了其自2017年受美國敦煌基金會邀請進駐敦煌研究院以來的跨學科實踐。他將藏經洞視為承載多維文明密碼的“時空膠囊”，從佛教宇宙觀的三界九地、曼荼羅幾何到天文星象的隱喻中，提煉出這一歷史場域的宇宙模型屬性。通過毫米級三維掃描技術對壁畫物質痕跡的精準捕捉，結合曼陀羅數學規律與書法筆勢的數字化轉譯，既重構了佛教哲學中的空間秩序，又以動態光影技術模擬歷史層積的消長過程。他提出“研究式創作”方法論：耗時三年研究敦煌藏經洞文獻，發現唐代曼陀羅圖像的立體形態可能性，進而通過建筑史、佛教儀軌與數學規律重構《壇城》系列裝置。這種基于考古學實證與藝術想象的跨學科實踐，為文化遺產的當代表達開辟了新維度。

龐海龍

藝術家龐海龍以“宅生記?”項目為案例，展示了通過裝置藝術、影像記錄與社區互動重構歷史場域的方法論。他在上海瑞華公寓，通過居民口述史與裝置藝術重現文化名人生活場景；在福州旗山湖古厝，以“種子發芽”隱喻文化傳承；在南海大地藝術節中的佛山煙橋村華僑古宅，實現了歷史場域與42位當代藝術家作品的共生。龐海龍提出——歷史空間的活化需打破線性敘事，如在新加坡中峇魯保留區，我們將戰前建筑與當代創作并置，讓居民成為歷史的共同講述者。

「圓桌討論二」從左至右：劉建華、郭小力、李峰、謝曉澤、龐海龍、高遠

在下午主題為“古代文物、歷史場域與當代藝術并置展示的實踐”圓桌會談中，主持人高遠引導討論，聚焦當代藝術創作及展示與歷史文化遺產的互動與創新實踐。與會者探討了如何將學術研究轉化為公眾展覽，并強調通過多感官體驗（如復原唐代香料、三維投影技術）使歷史“鮮活”呈現。當代藝術的批判性與實驗性成為討論重點，如劉建華以陶瓷重構傳統工藝的實踐、謝曉澤通過敦煌藏經洞項目融合數學與歷史想象，均展現了藝術在時空對話中的突破性。會議呼吁打破博物館靜態展陳模式，借鑒工業遺產活化案例（如羅馬蒙特馬爾蒂尼博物館），引入動態藝術（舞蹈、戲?。┡c跨界合作，激活歷史空間的人文活力。圓桌嘉賓一致認為，未來需平衡技術與人性化表達，推動文博系統與美術館系統的交流機制，鼓勵年輕藝術家融合國際視野與傳統積淀，探索文化遺產的當代敘事。

從左到右為：陳研、周詩巖、范白丁、李峰、吳洪亮、杜晨艷、謝曉澤、褚馨、劉建華、郭小力、魯明軍、龐海龍、高遠

第二天在復旦大學舉行了此次研討會的延伸講座，由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重點研究基地蘭州大學敦煌學研究所教授、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院長張善慶主講，主題為“反觀與回歸 —— 敦煌石窟圖像研究考索”。敦煌石窟圖像研究至今已經開展了一百余年，成果豐碩，方法多元。張善慶借助多幅地圖，清晰地展現了絲路佛教傳播路線，讓大家直觀感受到敦煌在佛教文化交流中的關鍵位置，正是這樣的絲路，造就了燦爛輝煌的石窟藝術。在回顧絲綢之路石窟寺研究時，張善慶梳理了目前敦煌石窟研究的角度與方法，例如考古發掘與整理、圖像解析、風格對比、原創性洞窟研究、重修洞窟研究、洞窟與寺院儀軌研究等，結合實際案例深入講解。此次講座緊抓學術研究前沿，為敦煌石窟圖像研究搭建了交流平臺，讓大家對敦煌文化有了更全面深刻的認識，對推動敦煌學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張善慶

與會人員： 復旦大學中華古籍保護研究院、復旦大學書畫篆刻藝術研究院師生

各位的學術洞見與創新實踐，為本次討論會注入了多維思考，也為即將開啟的"弦外之音"年度系列講座奠定了扎實基礎。敦煌當代美術館即將啟動的“弦外之音”系列講座，該講座將以每月一次、全年十二場的形式持續進行，年度研討會下篇亦在積極籌備中。

未來，敦煌當代美術館將持續搭建對話平臺，推動文化遺產的創造性轉化。我們深信，歷史遺產與當代藝術的交融并非終點，而是開啟全新敘事的起點。

敦煌當代美術館謹向蒞臨本次“穿越時空的回響：當代藝術與歷史遺跡”研討會的諸位學者、藝術實踐者及文化機構代表致以由衷的感謝。特別感謝復旦大學圖書館、復旦大學書畫篆刻藝術研究院、復旦大學中華古籍保護研究院對本次活動的深度合作，以及蘭州大學敦煌學研究所、上海楊浦科技創新 (集團) 有限公司、敦煌文旅集團、應用材料 (中國) 有限公司的支持與助力。